他住在城市的角落里,每日与鸽子为伴,人们只道他是个游手好闲的怪人,却不知他袖中藏着皇家特派的文书,背上负着丘比特的弓箭。
皇家丘比特特派员,这名号叫出来,颇有些古怪,又像是童话里走出的人,他不上朝,不面圣,每月却从宫中领一份俸禄,特派的职责,便是查访人间姻缘,撮合那些本该在一处却被世俗隔开的男女,丘比特大约是个西洋玩意儿,但既然月下老人早已告老还乡,便只得借这外国小神的名号,行使起这古老的职务。
撮合姻缘一事,看似浪漫,实则繁琐,特派员须得走访市井,探听虚实,细察人心,哪家姑娘待字闺中,却因门第之见不得与意中人相会;哪家少年怀才不遇,只因家道中落而被岳家嫌弃,此等情形,便要特派员出马,他既非官媒,又非私娼,不过是皇家安插在人间的一枚闲棋冷子,专司修补那些被世俗撕裂的情缘。
特派员行事颇为诡秘,有时扮作卖花的老人,将两束相同的花分赠给一对彼此有意却不敢言明的男女;有时装作走街串巷的货郎,故意在一家门前掉落一封情书,恰被该拾的人拾去,他的手法并不高明,却总能奏效,大约是因为人心本就渴望联结,只缺那一点推波助澜的勇气。
我曾亲眼见过他工作的一幕,那是在城西的茶楼,一对青年男女各自与友伴饮茶,眼神不时交会又慌忙避开,特派员扮作说书先生,拍响惊堂木,讲了一段才子佳人终成眷属的故事,故事讲罢,那男青年果然鼓起勇气,走向女子桌前,特派员在一旁抚须微笑,眼中闪着狡黠的光。
然而特派员自己却始终孑然一身,问他何故,他只道:“医者不自医,渡人难渡己。”又或是:“见得离合太多,反倒踌躇了。”我想,大约是他太清楚情爱背后的艰辛与代价,反倒不敢亲身尝试了。
如今这时代,男女自由恋爱,再不需要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,特派员的差事日渐清闲,有时整月不见一桩公务,他却仍旧每日巡视街市,望着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,眼中既欣慰又寂寞。
上月遇见他,他说宫中可能要裁撤这个职位了,我问他以后作何打算,他笑道:“皇家不起丘比特,丘比特仍是丘比特。”意思是即使没了皇家特派的名义,他仍会继续这事业。
世间情缘,多半是自己争取的,但偶尔也需要一点外力的帮助,我想,即便到了所有婚姻都基于爱情的时代,皇家丘比特特派员这般的人物,大约还是少不了的,毕竟,人心需要联结,也需要那一点推波助澜的神秘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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